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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言不及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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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勋是宏辅如今居方面之要,兼之儒名、文名满于天下,人怕出名猪怕壮,见天儿有不知道哪儿冒出来大票读书人投刺求见,往往晓事的一个无有,自命俊才其实狗屁不通的倒一大堆,搞得他应接不暇且又毫无所获。不见吧,怕损了一向礼贤下士的名声,又怕遗漏了真正的人才——终究乱世出豪杰,不仅仅是他前一世在史书上能够读到名字的那些啊,遗珠必然不少——每个都见吧,是真没那闲功夫和精神头。

    所以隔天就去郡校讲学,其实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避人,并且向世间表示:刺史大人可忙得很啊,没啥要事儿你们就别瞎往我府上来撞大运了。

    可是今天接到广陵陈端的名刺,却不由得是勋不扫榻相迎。

    陈端此人,历史上也是留下过名字的——虽然不见于《三国演义》——而且其身份之重要和留下来的信息之稀少,非常有趣地恰成反比。《三国志.孙策传》上就写了一句,说孙策治吴的时候,“彭城张昭、广陵张纮、秦松、陈端等,为谋主。”《张纮传》中则记载:“初,纮同郡秦松字文表,陈端字子正,并与纮见待于孙策,参与谋谟,各早√,卒。”

    啥叫“谋主”,为谋臣之魁首乃可如此称呼也。《袁绍传》中曾说绍以“田丰、荀谌、许攸为谋主”,《法正传》中说法正在刘备入蜀后,“外统都畿,内为谋主”。孙策跟袁绍、刘备那都是一个等级的枭雄。所以他麾下谋主。也必然跟田丰、许攸、法正他们同一层次啊。

    再说了。与陈端并为谋主的张昭、张纮,史并有传,不但在孙策时代备受重用,到了孙权时代也仍然吃香,孙权都不敢当面叫名字,而要尊称张昭为“张公”,张纮为“东部”。就理论上而言,陈端陈子正、秦松秦文表就算比那二张差着一点儿。那也就荀谌跟许攸的差距吧,必为一时之人杰也。

    然而奇怪的是,这两人却几乎无片言只语的事迹流传后世。秦松还勉强算有半条,当曹操陈兵江北的时候,群臣都劝孙权降伏,只有鲁肃、周瑜坚决反对,孙权最终采纳了两人的意见,还随口说了一句:“公瑾,卿言至此,甚合孤心。子布、文鳖人。各顾妻子,挟持私虑。深失所望……”

    也就是说,在对待曹操南征的战降态度上,秦松是发表过意见的——他是投降派。那么陈端是啥立场呢?史无所载,因此后人就有揣测,陈端在此之前就已然去世啦。

    去世不去世的暂且不提,光说陈、秦二人靠着孙策的看重,在孙权政权中应当也维持着相当高的地位,然而却毫无事迹传流,与二张迥然不同。在是勋想来,大概一朝天子一朝臣,孙权对这二位并不怎么重用,只是高高挂着当摆设吧。他对二人倒是颇有兴趣,还曾经向陈登打问过,只可惜陈元龙与那俩同乡并不稔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然而是勋想不到的是,今天陈端竟然自己送上了门来。也真奇怪啊,不管受不受重用,他如今亦为孙权之臣也,当在江东,这千里迢迢地跑幽州来找我干嘛?

    当下询问仆役,这位陈先生是何时来投刺的?现在何处?仆役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主人才往郡校,陈先生即来矣,并言暂居馆舍之内。”

    所谓“馆舍”,是指的公家旅馆,就跟后世的单位招待所一样,非有现职者不得入住。就理论上而言,陈端不会是白身而为孙策、孙权所用,那哥儿俩起码要派他一个虚衔啊,所以有资格住馆舍。是勋当即就想亲自前往延请,可是再一琢磨,我如今身份贵重,还是召唤他过府来相见吧。

    这倒不是他地位高就倨傲凌人了,只是广袤的幽州之地,以是宏辅为第一军政首长,而陈端的官职既然是勋没有印象,那肯定到不了二千石一级啊。以高就下,恐怕会引发旁人不必要的联想——终究陈端为孙氏之臣,孙、曹间虽然还没有正式撕破脸,也是潜在的敌手,是勋不想授人以柄。

    因而召来诸葛瑾,说子瑜你帮我跑一趟,去请这位陈先生吧,随手就把陈端的名刺递了过去。这年月的规矩跟后世不同,不是接到名片就自然揣兜的,退还名刺既可以表示我不打算见你,也可以表示自我谦抑,不敢接受您以刺相投——因为同辈友人之间,是不需要投刺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名刺按习惯仍用牍片,比起后世的名帖、名片来价贵,所以在尽可能的情况下要反复利用……

    诸葛瑾去了时候不大,果然把陈端给请来了。是勋大开中门相迎,就见这位陈先生四十多岁年级,身材瘦削,面皮蜡黄,双颊凹陷——能够瞧得出来,曾经生就一副好皮囊,不过这时候体质已经跌落到了谷底,估计没几年好活啦。

    想想也是,史书上就说他跟秦松都“早卒”嘛,以这年月的平均寿命来说,要能活过五十,就不好说“早卒”啦。

    二人相见致礼,是勋一抬眼,却又瞥见陈端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估计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中等身量,面如冠玉,微有髭须,气度沉稳,仪态大方。这不象是他的跟班儿、佣人啊,非世家子无能有如此气度也——难道是陈端的子侄?

    随口一问,陈子正介绍说:“此子吴郡人,现为孙将军东曹令史,姓陆名议子伯言。”

    啊呦,竟然是陆伯言到了!是勋不禁又惊又喜——这年月的陆逊还不叫陆逊,别说“无远名”了,就算在孙权幕府中也是个排不上什么号的小字辈,而且倘若自己没有记错,孙权还没把侄女儿嫁给他呢。所以以是勋的声望和地位。有望得见普天下的名士。但陆逊还不算名士。除非自己前往江东出使,否则估计是无缘得见的。没想到这人竟然跟着陈端,一起主动送到自己眼前来了呀!

    是勋见了陆议也就是日后的陆逊,再如何喜怒不形于色,还是忍不住双眉一挑,定睛打量。陈端就在旁边问啊:“使君尝闻陆伯言之名耶?”你以前听说过这小年轻吗?是勋心说你要不要这么敏啊,我面色稍有变动,竟然就被你给察觉到了。当下淡淡一笑。问陆议:“得非陆城门之裔乎?”

    陆议躬身道:“不敢,正家祖父也。”

    是勋所说的“陆城门”,是指曾经担任过汉朝城门校尉的陆纡。陆姓为吴郡四大姓之一——另三个分别为顾、张、朱——前庐江太守陆康即为陆纡之弟,那么见到从吴郡来了个姓陆的小子,仪态非同凡俗,就问问你跟陆纡、陆康有没有关系啊?此乃人之常情吧,也便可顺利地把适才一时意动给遮掩过去了。

    陆议说陆纡是他祖父,是勋心中暗笑:我知道啊,要不然还不这么问呢。于是拱一拱手:“伯言出世宦之家,果然风仪俊朗。当世无匹也。”陆议连声“不敢”。

    于是将二人迎入后堂,分宾主落座——主自然为是勋。宾是陈端,陆议和诸葛瑾左右侍坐。话说要光是陆议一个人来了,就他和是勋的身份差而论,压根儿就没有坐下的资格,这回算是沾了陈端的光。

    坐定之后,仆佣奉上热水,是勋开口就问:“闻陈君仕于孙将军,安有余暇千里相访?其乘马来耶,乘舟来耶?”陈端说我们是坐船来的,从吴郡直放登州,歇了两天然后再乘船在泉州境内上岸,坐马车来到的蓟城。

    是勋点点头,随即笑道:“君广陵人,客居于吴,或淮南,或江南,恐未尝睹北地风物也。人云北地极寒,其实未必,暑间之热,不亚于南。吾观君气色不佳,得无不豫耶?或水土不服之故也。”你是不是不习惯北方的气候,所以才搞得脸色这么难看哪?

    就此开始,滔滔不绝,一个劲儿地劝陈端要注意身体,又给他介绍蓟县内外的风景名胜,说自己公务繁冗,不克相陪,只好派诸葛瑾领你去四处玩赏。同时还邀请陈端、陆议别再住馆舍了,直接住到我府里来吧。

    仿佛只是简单的有朋自远方来自由行,自己包吃包住还包找导游似的,一句不涉及双方的阵营和立场。陈端心说闻名不如见面,这位是使君果然厉害啊,他明明知道我从江东千里而来,不是来找他聊天的,偏偏就是不肯问我来意,论及实事。可是你以为我会因此就着急吗?着急的自然有人,却不是我啊。他笑眯眯地顺着是勋的话头,同样东拉西扯,不着实调。

    没营养的话一直聊到天黑,是勋终于有点儿烦了。他本以为自己大兜圈子,陈端会起急呢,没想到对方同样稳如泰山。算了,“时已晚矣,君自远方来,于路困顿,且早安歇为好。”告辞,送客。

    陈端、陆议拜别而去,是勋派诸葛瑾给他们安排下榻之所。时候不大,诸葛瑾折返回来,说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然而——“陈子正远来,得无所言乎?”他难道除了废话就没啥可说的吗?他究竟干嘛来了?

    就诸葛瑾出去那一小会儿,是勋凝神而坐,也已经想明白了,当下淡淡一笑:“子瑜可往相候,吾料陆伯言必有所求。”肯定是有些话陈端不方便说,或者不方便才见面就说,他得借别人之口来探询是勋的立场、想法,而这个别人,除了陆议,还会有第三者吗?你去他们门外等着,我估摸着一会儿陆议就会来找你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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