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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qg.cx,十一种孤独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不对?”

    费隆离开那地方,去了列克星敦附近的另一间酒吧,酒吧以铬鞣革装修,在柔和的灯光下,每个人都是蓝绿蓝绿的。他站在两个年轻士兵旁边,从他们的袖章上看得到部队番号,船形帽折着掖在他们的肩襻下,还看得清所属的步兵团。没有佩戴勋章——他们还是孩子——可费隆看得他们不是新兵:首先,他们知道如何穿艾森豪威尔夹克,短而紧身,他们的战斗靴又软又黑,擦得铮亮。他们俩突然扭头,眼神穿过他望过去,费隆,也跟着转过来,跟他们一起看着一个身穿紧身茶色短裙的姑娘离开阴影角落里的那一桌人。她贴着他们而过,嘴里嘟囔着“借过”三个脑袋都被吸引到她的臀部,看着它扭来扭,扭来扭去,直到她消失在女洗手间里。

    “嘿,幅度很大,”当中矮一点的士兵说,冲他们咧嘴一笑,容里包括了费隆,费隆也还他个咧嘴一笑。

    “应该颁布法律禁止那样扭来扭去,”高一点的士兵说。“扰乱军心。”

    听口音他们来自西部,他们都是那种金发、眯缝眼,乡村男孩的脸孔,费隆还记得他以前所在的班里就有。“你们是什么部队的?”他问。“我应该认识那个番号。”

    他们告诉他,他说:“哦,是的,当然——我记起来了。它们是第七军的,对吗?四四年或四五年的时候?”

    “说不准,长官,”矮个士兵说。“那在我们之前很久了。”

    “你从哪里搞了个什么‘长官’来?”费隆热情地问道。“我不是什么军官。我最多也就是个一等兵,除了他们让我干过几周代理下士,那还是在德国的时候。我是个布朗宁自动步枪手。”

    矮个士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用说我也知道,”他说。“你这体型就是个布朗宁自动步枪手。那种老式布朗宁自动步枪可真他妈的重。”

    “你说对了,”费隆说。“是很重,可是,我想告诉你,在战斗中,它可真他妈的好使。我说,你们俩喝点什么吗?顺道说声,我叫约翰尼费隆。”

    他们跟他握手,嘟囔着自己的名字,当那个穿着茶色短裙的姑娘从女洗手间里时,他们又全都转过头去看。直看到她坐回自己的位子,这次,他们关注的是她胀鼓鼓的上衣里的颤动。布朗宁自动步枪手

    “嘿,”矮个士兵说“我说,好一对波。”

    “可能足假的,”高个士兵说。

    “它们是真的,孩子,”费隆向他保证,挤挤眼,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转回身对着他的啤酒。“它们是真的。要是假的,一里地外我就能看出来。”

    他们又喝了几巡酒,谈了一会儿军队,接着高个士兵问费隆中央广场怎么走,他听说那里有周五爵士夜;于是他们仨坐上出租车,一路朝第二大街驶去,车费是费隆付的。当他们站在中央广场等电梯时,他费力地把结婚戒指取下来,塞进表袋里。

    宽敞、高大的舞厅里挤满了年轻男女;几百个年轻人围桌而坐,桌上堆着一扎扎的啤酒,听着,笑着;还有近百个年轻人在成排椅子圈起的空场地里疯狂舞动。远处,乐池里,一伙黑、白乐人流着汗卖力地演奏,他们的各式管号在烟雾灯光下闪烁。

    费隆懒洋洋地站在门口,在他听来,所有的爵士乐都一样,可他却摆出一副鉴赏家模样,在刺耳的单簧管乐声里,绷得紧紧的脸上放着光,手指随意地跟着鼓点节拍打着响指,膝盖微微地点着节奏,靓蓝色的裤子也跟着在抖。他领着士兵们朝坐有三个姑娘的那桌的隔壁桌走去,此时并不是音乐迷住了他,音乐也没让他振奋,当乐队换了某首柔和的曲子时,他立即请三个女孩中最漂亮的那个跳舞。她身材高挑纤细,是个黑发意大利姑娘,额头上略微发了点汗。她走在他前面,在桌子之问穿梭,朝舞池走去,而他陶醉在她慢慢扭摆的胯和裙裾飘扬的优雅之中。在他欣喜若狂、啤酒喝昏了的脑子里,已经在想象着把她带回家后的样子了——在租车的私密暗影里,他的手抚摸她会是什么感觉,再后来,这晚最后,在某间昏暗的卧室里,她赤裸的身子起伏的样子。他们一踏上舞池地板,她刚转身,抬起手臂,他立即把她紧紧地贴在自己温暖的身子上。

    “哦,听着,”她说,生气地往后弓着身子,这样明显看出他的双手紧紧搂着她湿粘的脖子。“这就是你说的跳舞吗?”

    他松开了些,哆嗦着,冲她咧嘴笑笑。“放松点,亲爱的,”他说。“我不会咬你的。”

    “也别叫我什么‘亲爱的’,”她说,直到舞跳完,她就说了这几句。

    可她还是不得不和他待在一起,因为那两名士兵已经移过来,跟她那两位活泼的、咯咯直笑的女伴挤在一起。他们现在在同一张桌子上,半个多小时,六个人坐在那里,沉浸在不安的派对气氛中:矮个士兵跟其中一个姑娘(这两个姑娘都是小巧的金发女孩)咬着耳朵在说什么,那姑娘则一直高声大笑;高个士兵的长胳膊搂着另一个姑娘的脖子。可是费隆的高挑黑发女孩,不情愿地告诉他她叫玛丽,然后就一声不吭,僵硬、拘谨地坐在他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扣上放在膝盖上的手袋,再打开,再扣上。费隆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她的椅子背,关节发白,可是无论何时,只要他试探性地把手指放到她的肩膀上,她就会立即耸耸肩,躲开。

    “你住在这附近吗,玛丽?”他问她。

    “布朗克斯,”她。

    “你经常来这儿吗?”

    “偶尔。”

    “抽根烟吗?”

    “我不抽烟。”

    费隆的脸在发烧,看得见右太阳穴上一根细血管在抽动,汗珠从他肋骨上滚落。他像个第一次约会的男孩,她温暖的衣服离他这么近,她的香水味,她纤细的手指在手袋上开开关关的样子,她丰满的下唇湿润地泛着光,这一切让他笨口拙舌,说不出一句话。

    隔壁桌一个年轻的水手站起来,双手合拢放在嘴边,成喇叭状,冲着乐池那边吼着,叫声被房间里其他地方的人接过去。上去像是:“我们要圣徒!”可费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至少这让他有了个开口的机会。“他们在喊什么?”他问她。

    “圣徒,”她告诉他,对上他眼神的时间刚够传达这个信息。“他们要听圣徒。”

    “噢。”

    那之后,他们有好长时间没再说什么,直到玛丽朝最近的女伴做了个不耐烦的表情。“嘿,我们走吧,”她说。“走吧。我想回家。”

    “啊,玛丽,”另一个姑娘,啤酒和调情让她的脸飞红(她现在戴着矮个士兵的船形帽)。“别那么傻。”不,看到费隆那痛苦的脸后,她竭力帮他解围。“你也在军队里吗?”她快活地问,隔着桌子靠过来。

    “我?”费隆说,吓了一跳。“不,我——可我过去在。我离开军队好长时间了。”

    “哦,是吗?”

    “他以前是个布朗宁自动步枪手,”矮个士兵告诉她。

    “哦,是吗?”

    “我们要圣徒!‘我们要圣徒!”现在,整个舞厅里,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里人们都在叫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迫。

    “嘿,走吧,”玛丽又对她的女伴说。“我们吧,我累了。”

    “那走吧,”戴着士兵帽子的那个姑娘不高兴地说。“如果你想走,你就走吧,玛丽。难道你自己一个人不能回家吗?”

    “别,等等,听着——”费隆一下弹起来。“先别走呀,玛丽——我跟你说。我再去买些啤酒回来,好吗?”她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已经跑了。

    “不要给我买了,”她冲着他后背叫道,可是他已经在三张桌子之外了,快步朝这屋子的厢房走去,酒吧就在那边。“,”他低声说着。“”他站在临时代用酒吧处排队时,那些折磨他的想象,因为愤怒更强烈了:出租车内会有一番肢体的挣扎,撕烂的衣服;在卧室里会使用蛮力,窒息的会变成呜咽,最后变成的痉挛与低吟。噢,他会让她放松!他会让她放松!

    “快点,快点,”他对吧台后那个笨手笨脚地对付着扎啤、啤酒木塞、湿钞票的家伙叫道。

    “我们——要——圣徒!”“我们——要——圣徒!”舞厅里的喊声达到了顶峰。然后,鼓点砸出无情、粗暴的节奏,变得几乎无法忍受,直到它结束在一阵铙钹声中,又换成了铜管乐队粗糙的声音,人群简直疯狂了。费隆用了一小会儿才意识到,现在乐队演奏的是圣徒在行进,这时他终于端着扎啤,从酒吧转身往回走了。

    这个地方现在成了一所疯人院。姑娘们高声尖叫,小伙子们站在椅子上狂吼,胳膊乱舞;玻璃杯砸碎了,椅子在旋转,四名警惕地靠墙站着,以防,这时乐队安全奏出这首曲子。当圣徒在行进噢,当圣徒在行进

    费隆推推搡搡、慌慌张张地穿过喧嚣的人群,试图找到他们那一伙人。他找到了他们那张桌子,可无法确定是不是他们的——因为空无一人了,只有揉成一团的香烟盒和一摊啤酒印渍,还有一把翻倒在地的椅子。他以为他在疯狂舞动的人群中看到了玛丽,可后来发现是另一个穿着同样裙子的高个黑发姑娘。接着他以为他看到了矮个士兵,在房间那头冲他猛打手势,他费力挤过去,却是另一个有着乡村男孩脸孔的士兵。费隆转来转去,满身大汗,在让人昏头昏脑的人群中找来找去。有个穿着汗湿的粉红衬衫的男孩,一个趔趄,重重地撞到他胳膊肘上,冰凉的啤酒泼洒到他手上,袖子上,他才意识到,他们走了。他们把他给甩了。他出来到街上,飞快地走着,钢片鞋跟重重地踩在地上,在吼叫与爵士乐的骚乱后,夜间的汽车声听来惊人地静谧。他盲无目的地走着,也没了时间感,除了鞋跟重重地踏在地上,除了肌肉的拉扯,除了颤抖着吸进空气,又猛地吐出来,除了沸腾的血液外,他再也没别的感觉。

    他不知道是过了十分钟还是一个小时,是走了二十个街区还是五个,这之后,他只好慢了下来,在一小撮人群边上停下来。这群人挤在一个有灯光的门口,正朝他们挥着手。

    “往前走,”一个说着。“请往前走。不要停下。”

    可是费隆,和其他大部分人一样,站在那儿不动了。这是个讲演厅的入口处——他知道是因为里面灯光虽昏黄,可刚好得清公告栏上的字;这段大理石楼梯一定通往礼堂。可最吸引他注意的还是警戒线那儿:三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人站在那里,他们的眼里闪烁着正义的光芒,头戴某个老兵组织的那种金色蓝边的船形帽,手里举着标语牌,上面写着:彻查这个第五修正案的分子米切尔教授滚回美国斗士们米切尔

    “往前走,”在说。“接着走。”

    “公民权利,我的天,”费隆胳膊肘处有个平淡的声音嘀咕着。“他们应该把这个米切尔关起来。你读过他在参议院听证会上说的东西吗?”费隆点点头,想起许多报纸上都有那张虚弱、自命不凡的脸。

    “看那边——”那个嘀咕的声音继续说。“他们来了。他们了。”

    他们就在那边,正从大理石台阶上走下来,经过公告牌,来到人行道上:男人们身着雨衣、油腻腻的粗花呢外套,举止狂妄,穿着紧身裤的姑娘们看着像从格林威治村来的,中间有几个黑人,还有几个整洁的、有点难为情的男大学生。

    示威者们往后靠,静静地站着,人们一只手高举着手里的标语牌,另一只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呸——!呸——!”

    人群跟着:“呸——!”“呸——!”有人叫道“滚回俄罗斯去!”

    “往前走,”在说。“往前走。接着走。”

    “他来了,”那个嘀咕的声音说。“瞧,他了——那就是米切尔。”

    费隆看到他了:高个子,极瘦的男人,穿着廉价的双排扣西装,衣服对他而言,大了点,手里拎着公文包,两个戴眼镜、长相一般的女人走在他两侧。这就是报纸上那张自命不凡的脸了,他慢慢地从一边望到另一边,脸上是宁静、超然的笑容,仿佛在向遇到的每个人:哦,你这个可怜的傻瓜。你这个可怜的傻瓜。

    “杀了这个杂种!”

    有几个人飞快地扭头看着他,费隆这才意识到足他在叫;接下来他只知道要继续吼下去,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的嗓子哑了,像个孩子在哭:“杀了那个杂种!杀了他!杀了他!”

    他经过四大步的推挤、冲撞,来到了人群最前面;可是有个示威者扔掉标语牌,跑到他跟前,对他说:“放松点,老兄!放松点——”可是费隆把他推到一旁,又与另一个扭打起来,他再次挣脱掉,双手抓住米切尔大衣前襟,像拆毁一个歪七扭八的木偶一样撕扯着他。他看见人行道上米切尔的脸往后缩,湿嘴唇上满是恐怖。当蓝色手臂高高地举到他头顶时,最后他只记得:绝对的满足与彻底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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